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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后,鱼雁回到女史所时王女史房间里的灯依旧亮着,但王女史听见院内有动静就马上熄了灯,看来她并不愿意与鱼雁交谈,虽然鱼雁也并未想过去打扰她。
王女史的叔叔就是今日在朝堂上顶撞刘贺的左将军王峫。匈奴在武帝执政晚期时常侵犯边城,王峫当时只是雁门关的从三品守城将领,武帝以巫蛊之祸为由清理卫氏王氏外戚时王峫正随大军追击匈奴人才躲过一劫。昭帝即位后派霍光的儿子霍禹接守雁门关,而王峫则升任左将军被调回长安城。王峫在雁门关时就与丁灵王卫律有秘密来往,暗中集结了不少王氏卫氏旧部意图东山再起,他们安排心腹成功刺杀刘弗陵后曾计划与匈奴里应外合攻破雁门关拿下长安城,然后清剿霍光势力并拥立其他刘氏子孙为帝,可惜此时的大汉经过霍光与昭帝的治理休养生息多年,兵强马壮的边防将士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壶衍鞮单于的突袭部队打得落花流水四处溃逃。王峫的旧部见匈奴来袭知情不报被斩于城下,王峫因计划周密未被牵连也没暴露,但精明的霍光早已察觉到中枢机构出现了匈奴人的奸细,因此一直对身边的人严加察防,几年前就将王峫锁定为嫌疑人。昭帝被刺身亡后,霍光认为能在未央宫悄无声息的刺杀昭帝的定是禁军及宫闱中人,外戚出身的王峫成了重中之重的怀疑对象。霍光本想处死昭帝被刺当夜执守宫禁的虎贲校尉及随侍昭帝的宫人,但张安世对嫌犯严加拷问后发现他们并不是杀害昭帝的真凶,昭帝被刺的事故而不了了之,宗正及少府也对外宣称昭帝死于暴毙。
因做事一丝不苟公正严明,霍光得罪了不少刘氏宗亲,加之在前些年处死了一干参与桑弘羊鄂邑长公主上官桀勾结燕王废黜汉昭帝刘弗陵阴谋的皇亲国戚更是招人记恨。王峫今日在朝堂之上请愿调往雁门关,彰帝刘贺在霍光的提议下否决了王峫的请求,有霍光政敌撑腰的王峫于是当众嘲笑刘贺只会拿着算盘过日子不会用刀枪。要是换个时候,有恃无恐当朝非议皇帝,王峫定是当即人头落地,可现如今即位的刘贺母族无依又不被刘氏宗亲所喜且即位时间不长,霍光因而并未与王峫多做计较。霍光不同意王峫外调有三个理由:一是霍禹现任雁门关守将;二是昭帝去世后长安城加固了禁防,需要人手戍卫京城;三是他好不容易才把王氏外戚残余势力调回长安牵制在手中,怎么可能放虎归山?霍光想借昭帝之死彻底剿灭王氏外戚,所以一直四处搜寻证据。王峫自从被昭帝调回长安后就明升暗降,身边的心腹一个个被抽离,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现在的属下都是霍光安插的眼线,他也不是傻子,每日坐卧不安,今日在殿上请命到雁门关被霍光等人压下来后就知道霍光必不会放过自己。思虑再三,王峫决定以死求生。
第二日早朝,王峫以早年抗击匈奴时留下的旧疾复发请辞左将军之职回家休养,霍光没想到王峫会来个金蝉脱壳,可手里暂时又没有王氏谋杀昭帝的证据,只得无可奈何的看着狡猾的狐狸从自己手中逃脱。朝堂上的人窃窃私语:“昨日左将军请求外调不成今日就请辞,霍光一手遮天真是过于蛮横,刘贺只不过又是霍光的扶植的傀儡皇帝罢了。”霍光下朝后痛心疾首的对刘贺说:“陛下,今日王贼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好戏,我曾多日谋划定要诛灭此贼,早已让各城守卫缉拿他,一旦他要出城就绑到我面前,待会切不可对此人心慈手软,否则遗害无穷。”霍光话音刚落,下朝后准备逃出长安城的王峫就已被羽林卫捆成粽子般带到了刘贺面前。与此同时,晋王下朝途中见王将军被绑走,也带着一群属臣到彰帝面前理论,前殿顿时吵吵嚷嚷。
河东六郡原为梁王刘武封地,梁王后人刘义于武帝时期追随戾太子刘据封国被除,昭帝即位后将刘义的孙子封为晋王,依旧受封河东六郡。晋王上殿后当着刘贺的面质问霍光:“王将军多年来于汉室江山无过有功,今日犯了哪家王法竟被捆上大殿?是你霍家的王法吗?”霍光没料到晋王会来搅事,后悔没下令让羽林卫就地处决王峫:“我早就下令守城将领不得出城,王将军执意出城居心叵测,意图谋反。”晋王接着问霍光:“王峫今日已在殿上告老还乡,如何居心叵测?如何意图谋反?”这一问把霍光问得哑口无言,刘贺此时不紧不慢的回答晋王:“王峫昨日出言不逊顶撞孤,孤让大司马绑了他不足为奇。”晋王冷笑一声:“好一个出言不逊!既然王峫对陛下出言不逊有罪,为何昨日不在朝堂之上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今日却派人在他下朝后半路拦截?”霍光见事已至此,斩除王氏筹谋多日却功亏一篑,急火攻心几乎站立不稳,刘贺赶紧上前扶住霍光,并让内侍抬出软座请晋王及霍光入座。晋王见自己在彰帝面前长了威风不说还把霍光气得几乎晕厥,于是顺坡下马:“既然陛下偌大的朝廷容不下王峫,就让王峫随本王回国如何?”虽然清理王氏外戚是霍光的筹谋,但刘贺深知受益人是汉室社稷,且王峫等人恶贯满盈,他于公于私都不能答应晋王:“今日王峫在朝堂之上已向众人表明自己旧疾复发不堪重任,那就不适合到叔叔的属国任职,既然有叔叔求情,孤就饶他一命,且会派人送王峫回府。”经过晋王这么一闹腾,霍光错失了斩杀王峫的时机,清除王氏外戚势力的行动也不得不到此为止。
回到将军府的王峫高呼“天助我也”,他与晋王并无交好,毕竟窦氏外戚曾与王氏外戚争得你死我活,如今晋王居然因排挤霍光救了自己一命,王峫由此窥见了王氏外戚崛起的新机遇。因晋王一直跟随羽林卫押送王峫回到将军府,一大早就离家东躲西藏的王家人也纷纷回到家中。
众所周知,窦氏外戚曾与王氏外戚势不两立。窦太后的两个儿子景帝刘启与梁王刘武关系非常好,刘启成为景帝之后曾对刘武许诺:“我死之后由弟弟你继任为帝。”虽然景帝的玩笑话连那时的梁王都没当真,但梁王刘武在栗姬太子刘荣被废后提出让景帝履行诺言禅位给自己。梁王刘武的属国实力不容小觑,且又有窦太后的支持,若不是遭到袁盎等大臣的阻拦,刘武就会取代刘彻成为大汉第七位皇帝。在整个大汉朝因太子废立民心动摇的时候,梁王刘武不仅没能登基为帝还突然死了,武帝刘彻才顺理成章的从景帝接过了大汉江山。再后来,汉武帝的表妹也就是汉武帝的宠妃王夫人与卫子夫及李夫人争宠,先是霍去病及夫人遇刺,霍去病的夫人惨死刃下,霍去病遇刺后没多久因伤口感染不治身亡;接着是李夫人毁容自杀;再后来就是卫青得病死去及平阳公主改嫁王姓外戚男子,至卫青去世,受汉武帝重用的卫氏外戚几乎全部命丧王氏外戚之手。不仅如此,平阳公主及其继夫王姓男还对汉武帝使用巫蛊之术,汉武帝因此才下定决心铲除王氏外戚。卫子夫及太子刘据念及平阳公主早年对卫家的恩情,为救平阳公主泄露了汉武帝的计划,即便这样,王氏外戚依旧没能逃脱被清剿的命运。卫子夫在面对汉武帝的质问时平静赴死:“妾这一生皆由公主及陛下眷顾,公主是妾情同家人的恩人,而陛下是妾的丈夫,妾做不到两全,报答了公主恩情后对陛下的恩情只有用命来还,妾虽死不悔,惟愿当年在公主府未与陛下相遇,便不会生出那么多恩怨纠葛乃至子死身灭。”说完引颈伏剑。王峫及王邛在平阳公主及王氏外戚被汉武帝诛杀后将那些幸存的暗杀高手全部收拢在麾下。晋王一是顾念太子刘据当年与梁王后人清河王刘义的交情,二是想将王氏兄弟手中的杀手收为己用才出手搭救王峫。
羽林卫将晋王一路跟随并进入王峫府中的事如实汇报,霍光忍不住在刘贺面前老泪纵横:“陛下可知老臣为何如此痛恨王氏外戚?王氏外戚的阴毒人所尽知,死在他们手中的忠臣良将不计其数,王氏外戚即便对武帝及昭帝也未曾手下留情,如今晋王有意袒护他们,老臣诛杀王峫失败,臣怕不久之后汉室社稷会经历一场大乱,望陛下多爱惜臣提拔的有能之士,他们定会如老臣一般忠心辅佐陛下。”刘贺也不免惆怅:“大司马不必太过悲伤,若是伤及身体,岂不是亲者恨仇者快?孤一定会如爱惜自己的亲人般爱惜辅佐孤的贤臣。”
王氏外戚培养的杀手分为两种,一种为“强”,一种为“蛊”,名为“强”的杀手武功高强,善用兵器,通常为男子,手起刀落杀人取命;名为“蛊”的杀手擅长用毒药蛊虫及影杀伎俩,通常为女子,以暗害为手段,武帝晚年所见的诸多诡谲幻术就是出自他们之手。晋王搭救王峫的事很快就人尽皆知,谢女御将口信带给王女史的时候奉承到:“即便是大司马也奈何不得王将军,且王将军日后若得到晋王的提拔,王女史的前途便也不可限量了。”王女史面上虽多了几分得意之色但并未对谢女御多言。口蜜腹剑是奸人擅用的手段,说话好听喜欢奉承他人的往往没什么用,靠攀附他人成功者如篱笆上的喇叭花,开不了几日就会衰败,作为王氏外戚培养的顶级用“蛊”杀手之一的王女史向来沉稳,不喜结交华而不实之人拖累自己。
金婕妤得知自己祖父在朝上被气晕后到椒房殿请诏回家,皇后当即批准了金婕妤的合理请求。鱼雁觉得不妥,说服皇后之后小跑着追上金婕妤:“婕妤出宫探视外祖父宫乃人之常情,但婕妤已承宠多日,如今或许身怀帝嗣,此时出宫怕日后落人话柄,且听妾一言,暂且在宫中等候大司马的消息,再则皇后邀您今晚在椒房殿一同用膳。”此刻的金婕妤只顾着外祖父霍光,没料到自己可能已怀有身孕,听鱼雁这么说便回转心意留在了椒房殿。刘贺得知金婕妤在皇后处,于是也到椒房殿用晚膳,他在饭间安慰心神不宁的金婕妤:“大司马与我用过午膳才回府的,夫人不必太担心,太医丞已为他诊治过,并无大碍。”皇后也在一旁宽慰金婕妤:“大司马无碍实乃社稷之幸,既然今日婕妤在椒房殿,陛下用完膳就与婕妤同回凤凰台吧。”彰帝本意如此,听皇后也这么说,用完晚膳扶起金婕妤就准备离开。充国及代宗见自己父皇要走,拦着不让,高皇后拉住两个儿子:“父皇得送婕妤回住处,改日会再来看你们的。”回到凤凰台的彰帝得知金婕妤在椒房殿用膳的前因后果后十分感激高皇后,派内侍到少府取出一斛珍珠送到了椒房殿。皇后得到赏赐后将入宫时少府送来的金发簪取出一支赏给鱼雁:“若不是鱼女史思虑周全,以后怕是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众人还会非难本宫。”鱼雁不敢接皇后的东西:“尽心侍奉皇后是妾的职责,金发簪乃是少府为皇后量身打造,妾不敢妄受,若皇后真心感激妾今日的箴言,日后在深宫中请务必深思慎言。皇后乃是后宫众人的言行表率,若皇后深思慎言,其他人才不会仗势生非,后宫自然安宁祥和。”皇后对鱼女史的坦言有些惭愧:“既然鱼女史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也不会再把鱼女史当外人,还请鱼女史日后对本宫及两位皇子一如今日这般尽心,本宫定会深思慎言的。”鱼雁见皇后对自己卸下了防备,觉得高皇后并非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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